这是一个快速变化着的时代，颠覆随时随地都在发生。服装行业也不例外，基于生产来决定销售的传统模式正逐步让位于一种更为灵活的“小单快反”策略。

　　广州，作为中国服装产业的重镇，以其深厚的产业基础和创新能力，成为这一变革的先行者。这里孕育出了全球最大的独角兽企业之一——SHEIN，它不仅代表了“小单快反”模式的成功实践，更是广州服装产业创新实力和灵活应变能力的集中展现。

　　以案例为缩影，广州的纺织服装业正通过数字化的转型和研发技术的提升，逐步摆脱低端传统形象。而从城市角度来看，广州也不再只是简单的贸易集散地，而演变成了综合性贸易枢纽，是融合了市场洞察、人才汇聚和资本运作等要素的枢纽。

　　柔性产业理论的试验场

　　服装是广州的传统优势产业，这里有着大量的制衣作坊和中小型工厂、纺织面料辅料的最大供应市场中大布匹市场、广州批发街市十三行。积极的市场要素，还包括广州火车站和白云机场两大超级物流枢纽，以及附近佛山的仓储基地。

　　这些大大小小的作坊、工厂、批发市场、仓储基地和物流枢纽，让广州成为中国服装供应链的“顶流”。

　　强大的供应链让广州的服装产业发展有了无限可能。随着信息技术的浪潮推动，广州的服装产业快速更迭，率先步入了“小单快反”的柔性生产转型之路。

　　这种“小单快反”的柔性生产策略是基于市场需求的灵活应对。以一款衬衫为例，商家最初可能只会生产100至200件，然后根据市场的反应来决定是否快速返单。如果市场反馈良好，商家可以迅速增加生产量，以满足消费者的需求。

　　值得注意的是，在柔性生产模式下，企业必须与供应商、与客户保持密切沟通。这有助于精准捕捉需求、迅速组织生产并确保货物按时交付，同时尽可能降低库存。基于此，柔性生产活动要集中在核心供应链的周围进行布局，才能实现高效率。

　　这样看来，广州这样一个服装产业高度发达的城市，无疑是柔性产业理论在现实世界中的极佳试验场。

　　数据显示，广州拥有全国第一大布匹市场群和服装市场群，涉及服装及关联企业近5万家，服装品牌商标超7000个，销售额约占全国10%。

　　在与广州的服装纺织产业相关业内人士的交流中，我们发现SHEIN频繁被提到，其供应链优势被视为关键。但这种优势并非孤立存在，而是与广州这一服装产业重镇的这种地缘优势和产业集聚效应密切相关。

　　公开资料显示，在SHEIN位于广州番禺的基地周边“两小时圈”里，分布着其所需的众多各个类型的上下游供应商。

　　此外，SHEIN2014年就在广州建立了供应链中心，凭借“按需生产的数字化柔性供应链体系”，实现“以销定产”。从SHEIN的未来供应链布局也可以看出，广州乃至大湾区是核心。近年来，SHEIN在广州增城、肇庆、清远等地的项目陆续建设。例如，广州增城希音湾区供应链项目，就将建设集运营仓储、备货、拣货、分拨、发货等为一体的供应链仓储物流中心，支持平台上的产品由广州销往全球。

　　角色转变

　　在成本逻辑推动下，产业地域外拓已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我们的调研显示，一些品牌及其供应商正逐步细化区域职能分工，将部分生产能力拓展到内地城市。这一变化对广州而言，并非挑战，而是一个转型升级的机遇。

　　在一些服装工厂眼中，广州不再是单纯的生产加工基地，而已蜕变为供应链运营的核心区域。由此看来，在社会分工的优化过程中，广州的角色已经实现了一重突破，从最初的“生产加工”逐步转变为“生产+管理+服务”的综合体。

　　调研记录

　　这一转变与我们在《宜商之城榜2023》中的发现不谋而合。尽管从营商成本这一指标来看，广州等东部城市并不具备明显优势，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失去了综合优势。相反，这些城市凭借其完备的产业链条，通过在产业链中进行差异化和协同分工，实现了更为高效的运作模式。这种产业链的深度整合与优化，赋予了广州等城市在综合竞争力上的新优势，为它们的持续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值得注意是的，随着生产要素的流动加剧，在广州得到验证的柔性供应链方法论，辐射拓展到了内地城市，这也加速了内地服装行业的产业转型进程。

　　在推动产业链价值提升的过程中，供应链层面的高效信息流转、精准匹配和协同作业成为关键目标。

　　数字化技术在这一进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比如，我们在调研中发现SHEIN供应商可以利用现成的数字化工具了解各环节的进展，实现异地管理生产，这无疑降低了其开设分厂的磨合成本。

　　这意味着，在服装业巨头的供应链中，与生产相关的信息（比如订单详情、生产要求等）都可以快速地传递给供应商，让他们能够快速地开始工作。整个生产过程更加灵活和高效，减少了等待和延误的时间。

　　这也是广州乃至广东推动纺织服装产业升级的思路。近期出台的《关于2024年开展“穿粤时尚潮服荟”打造纺织服装新质生产力行动方案》中就提到，要加快推进数字化转型，推进有效应用。

　　通过统一的品牌设计、生产、质检标准实现对质量的把控也很重要。服装业巨头的供应商大多依照明确的生产标准和流程进行作业，确保了产品质量的一致性和交付的顺畅性。以服装为例，什么样的面料可以用，什么样的裁剪方式最合适，缝制时需要注意哪些细节等，每道工序都有标准化的指引，简化了生产流程并减少了潜在的争议。

　　用通俗的话说，通过上述操作，供应链乃至整体产业变得更加“聪明”和高效。

　　从“价格竞争”到“价值创造”

　　广州能孕育SHEIN这样的成功案例，并非偶然。事实上，近年来广州服装纺织供应链的强大优势孕育了许多成功案例。从SHEIN到TEMU、UR、比音勒芬，乃至唯品会，这些企业均借助广州的供应链发展迅速，成为行业的佼佼者。

　　“TEMU有一大核心优势在于供应链的积累。”TEMU方面曾公开表示，强大的供应链能力让广州服装制造业呈现出“小、快、省”的特点，能做到快速响应市场变化。测试款服装一旦在平台上火起来，后端工厂就能迅速跟进生产补货，可在短时间内将需求转化为产品。

　　而唯品会接受采访时也曾提到，广州有着深厚的时尚产业基础、强大的生产加工能力和完备的产业链供应链体系。作为本土企业，“近水楼台”是重要优势，其与众多广州知名时尚品牌、潮流新品牌建立了长期、深度的合作关系，这样可以提升平台上的品牌和货品的丰富度。唯品会与不少广州品牌还开展定制合作，这样他们的市场反应也更加快速、灵活。

　　但置身于全球化大背景下，仅依赖供应链优势来应对国际时尚行业的挑战是不够的。中国服装业或许需要一场革命，来颠覆原有的格局。颠覆不在于规模的扩张，而在于产品本身的创新与突破。

　　纺织服装产业不仅包括传统的制造和设计、零售等服务业，还拥有劳动密集型和知识密集型的双重特征。产业链由研发设计、加工生产、市场营销三大环节构成。而产业升级的关键在于加速向价值链的高端研发设计领域发展。

　　我们观察到，在供应链升级的基础上，广州纺织服装产业也积极向价值链的高端延伸，以应对全球化背景下国际时尚产业的挑战。这不仅需要提升供应链的响应速度、协同效应和韧性，更需要企业在研发设计环节实现突破，推动产业向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的方向发展。

　　同样以此次调研的SHEIN为例，其正在推进数码热转印技术的广泛应用，以提高印刷效率，并减少服装生产对环境的影响。根据全球测试、检验和认证服务领导者必维国际检验集团（BV）的验证， SHEIN应用的数码热转印技术是一种零水资源消耗的印刷工艺。这项技术使更多的纺织品设计和图案能够被更高效地印刷，同时可以检测出复杂设计或创建图案时产生的任何缺陷及瑕疵，并在将图案转印到面料上之前将其去除。因此，印花质量得到提高，也相应提高了高质量成衣的比例，从源头上减少了生产过剩和资源浪费。

　　此外，数字化技术在广州纺织服装业的应用，不仅限于供应链的优化，更在设计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它降低了设计商业化的门槛，结合“小单快反”的柔性生产模式，使生产过程更加灵活高效，并显著提升了定制化能力。这种技术革新，为广州纺织服装产业的转型升级提供了强大动力。

　　然而，面对供应、设计、研发等环节的世界级竞争，广州、杭州、武汉等纺织服装行业强市，以及这些城市所孕育的企业，需要从依赖价格优势向提升产品价值转变，实现更深层次的产业升级。这要求企业不仅要在产品质量、设计创新、品牌建设等方面下功夫，还要加强技术研发和市场响应能力，以满足日益多元化和个性化的市场需求。通过从“价格竞争”向“价值创造”的转变，这些城市和企业将能够在全球纺织服装产业中占据更有利的地位。

　　• （南方周末特约研究员李婧，南方周末实习生吴婉茜，对本文亦有贡献）

　　南方周末研究员 李润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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